咪咕妈妈的新衣

【卜岳】病人

Bloodmushroom:

1


换进双人宿舍也这么久了,卜凡原以为这样的梦早已不会再寻来。




大厂这地方鸡不生蛋鸟不拉屎,取暖全靠烧锅炉,所以当他从梦中悚然惊醒,第一眼看到的,竟然是对面锅炉房猩红刺目的指示灯。那红光映在四四方方的玻璃窗上,像是涂了一层红磷。


 


卜凡拭去额上的汗,伸长手臂捞了捞和自己头对头睡在另一侧的那人的脸。


 


真安静,卜凡心想,不磨牙,不打呼,不翻身,不说梦话,甚至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。


 


锅炉房的灯每几秒钟一灭,卜凡在灯灭间隙近乎灭顶的黑暗中,无声地笑了。


  


2


卜凡轻手轻脚地下了床,光着脚踩在冰凉的地上。他摸索着邻床上温热的身体,摸到后腰处,小心翼翼地揭下药味早已淡去的膏药,又从枕头下抽了块新的换上去。岳明辉睡得很熟,卜凡给他换完了药都愣是没醒。


 


卜凡不喜欢他这么标准的睡姿,标准得像是睡在千篇一律的旅馆房间,让人不知身在何处,呆在谁的身边。


 


大厂来来回回只有这么大点的地方,百十号人挤挤挨挨地窝在封闭的空间里,任何情绪都难免被放大,他们很容易快乐,也很容易沮丧。爱恨喜怒塞满一整个白天,只有夜里才能暂时把自己清空一会儿。


 


卜凡想起刚才的梦,那是去年冬天小弟生病那天的事。


 


那日里天气极冷,早起出门时吹了点风,当天夜里小朋友就发起了烧,黏着人哼哼唧唧地说想家。十五六岁的孩子,缩在岳明辉怀里只有小小的一团。他们背着小弟去了附近的社康,输完液回来,天上竟然飘起了细细的冬雨。


 


郊区的夜里伸手不见五指,路上连个街灯也无,几只乌鸦凌空飞过他们的头顶,把卜凡吓了一跳。


 


“你们北京城,乌鸦可真多啊。”卜凡没话找话。


 


“嗯。”岳明辉把围巾解下来,罩住卜凡的脑袋把他围成了秋菊,“说你什么好呢,出门连个帽子也不戴……至于乌鸦多,好像是因为当年有只乌鸦救过努尔哈赤的命,后来清军入关,朝廷就不允许杀乌鸦了。”


 


微弱的雨没有持续多久,就颤颤巍巍地散了,细小的雨滴汇成一颗沉甸甸的水珠从小弟的帽檐上落下,滴在卜凡的颈间。


 


卜凡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天幕,觉得它潮湿得像能再拧出一场雨来。他听见木子洋突然没来由地说了句:“老岳,学识渊博的老岳,讲个故事来听听吧。“


 


小弟趴在卜凡的背上哼唧了一声,提出抗议:“我不要听妈妈讲故事,什么但丁夜探阴曹地府,茶花女梦断薄情郎,胡编乱造,误人子弟,不利于我将来高考。”


 


“臭小子,怎么还学会编排起妈妈了?”岳明辉捏了捏他的脸,“那给你念首诗好不好?”




在一片空地之上


诞生了语言和红润的花草,溪水流连


也有第一对有情有意的人儿


长饮之后


去远方


人间的种子就这样散开


牛角呜呜的响着


天地狭小,日子紧凑。




岳明辉的京片子并不脆生,但也没有南城人含糊的儿化音,沙沙的像风吹树叶的声音。


 


那个冬天没有下雪,乌鸦翅膀上的雨水滴落成冰。


 


3


也许真的是天气太冷,小弟还没好利索,卜凡也不幸中招了。


 


一米九的大个子,病来如山倒,盖了两床的被子还是觉得冷。


 


也不知是谁出的馊主意,两个成年人满嘴讲着“让你凡哥采补一下阳气”的荤话骚扰起了病号,推搡打闹一番之后,四个人窝在卜凡的床上搂在一起,大长腿交叠,鼻齉声相闻,盯着天花板噼里啪啦地笑成一团。


 


“哥哥,”卜凡搂着身前的热源,脸贴在岳明辉的背上撒起了娇,“你今晚跟我睡吧,我特别冷。”




“行啊,你今晚跟洋子换床。”岳明辉乐呵呵地答应,“咱俩睡卧室。”


 


“不是。”卜凡嘟囔,“我的意思是,你今晚睡这。”


 


“看透你了啊,就是想让我晚上给你端茶倒水呗。”岳明辉回手掐了一把他的大腿,“因为你根本使唤不动小弟。”


 


“才不是!”大个子生起病来格外娇声娇气,“我就是难受……好像在青岛老家的海里游泳被海蜇蜇了的那种……浑身疼。”


 


“海蜇?能吃的那种海蜇吗?”听到食物的名字,三个饿死鬼同时回神,“海蜇不是一种水母吗?”


 


“不是……还有没有点文化了?别一天想着吃的行不行……活着的海蜇可大了,有一张床那么大,在海里飘着就像……就像……”胸无点墨的大个子在脑子里翻捡了半天,也没能想出一个形象的比喻,“就像海里浮着一个巨大的塑料袋!”


 


“好了好了,没文化就别瞎比喻了,伺候你还不行么?”岳明辉默默憋笑,“说话别梗着脖子,青筋都出来了,不知道的以为你多凶呢!”


 


卜霸天立刻瞪大了眼,作势要爬起来揍人,可惜故意压低的声音混在鼻齉声里顿时气势全无,“那可不,我不凶吗?我凶死了!”


 


凶死人的大个子才爬起一半,就听见床腿咔嚓一声,发出一阵悲鸣,四个人瞬间噤若寒蝉。


 


“床是不是塌了……“小弟吓得声音都变了,”小于回来怎么交待啊……”


 


木子洋死猪不怕开水烫:“我们可以把罪名推给棉裤,说是它干的。”


 


卜凡点点头:“这可真是一个好主意。”


 


4


后来木子洋也生过一次病,比他们都严重得多。


 


那段时间,他们总是闭口不提和病情相关的一切,却总是在结束了一整天的训练之后轮流去医院陪护病号过夜。有一日,卜凡提早做完了训练,提了阿姨炖的汤去医院换班,到了病房却没见到病号,连陪护的队长和小弟也不曾寻到。


 


卜凡等了他们一会儿没等着,慢吞吞地踱到了医院顶楼的天台上,想抽根烟,但却在跨出楼道的那一刻,被眼前的景象倏然攫住了心脏。


 


薄薄的春光里,小弟正推着木子洋懒洋洋地晒着太阳,岳明辉站在他们身后,捏着扁扁的梳子,哼着一首快半拍的邓丽君,正在给病号梳头。




冬天过去有一阵子了,风早已经吹面不寒,软绵绵地描摹着木子洋褪去灰败之色的侧脸上翘起的半边的嘴角,像是在笑。


  


卜凡站在背光的楼道里看了他们很久,直到不怎么耀目的春光又往后挪了一寸、两寸,三寸……最后也完完全全地披拂在了他的身上。




他亲亲热热地踏进阳光里,中气十足地喊道:“喝汤啦喝汤啦!” 


 


5


住在郊区训练那会儿,卜凡也经常做梦,梦见青岛老家,梦见海,再后来住进了大厂,反倒总是梦见四个人挤在狭窄的一室一厅里时发生过的琐碎小事,梦里也没有什么离奇的情节,只是一味地重复着当时那些平淡无聊的对话。再后来比赛越来越紧张,小弟和木子洋搬去别的宿舍,渐渐地连梦也不怎么做了。


 


但记忆依旧坚如磐石,一排排砌得方方正正,砌成疏密有致的街道,坐落在那里岿然不动。


 


卜凡游晃在街道间,遇见深夜荒郊里的一首诗、喷薄如岩浆的年轻体温、和稀薄春光里的背影与歌声。


 


 


6


 卜凡轻手轻脚地支起上半身,小心翼翼地把横在两张床之间的隔板拆了。


 


他像只赖皮的大狗,巴巴地往上拱,愣是把岳明辉那只本来就不宽的枕头占去了一半。


 


“哥哥,我梦见你了。“


 


 


——END——




依旧是用来哄 @浮游柒 开心的婆婆妈妈小段子!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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